台灣痞客邦

那晚，花痕正走在學校裡。
突然，頭頂傳來「喀嚓」一聲巨響，教學樓的某扇窗戶在她眼前徹底破碎，玻璃渣「嘩」地濺散開來。

有一個人和碎玻璃一起飛出了窗口。
為這毫無現實感的畫面所衝擊，她的大腦戛然停轉，只能瞬也不瞬地凝望著高處。

漆黑天穹下，碎玻璃折射著不安的銀光。
啪嗒。

一滴溫熱的液體墜落在她額頭中央，順著鼻梁骨緩慢下滑。
與此同時，飛出窗戶的人影開始下墜。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深紅液滴像雨珠一樣從那人身上灑下來，細密、急促、紛亂，在黑石板路上留下一長串如抽象畫油彩般的不規則暗痕。

接著。
「………………轟！」
血人猛撞進花圃中。

花痕的視線被搖晃的灌木叢所遮蔽，無法看到那人的面孔，只是耳邊傳來「匡噹」一聲、金屬與地面撞擊的清脆聲響。

她僵硬地側轉脖頸——
一把刀無望地躺在路中央。
她最熟悉的那把刀。
濃紫瞳仁驟然縮緊。
「……夜！」
淒厲的喚聲，淹沒在了飛鳥振翅的不安雜音中。

十二小時前。
陰沉的天氣在延續了整週後，仍在繼續。
雨珠稀稀落落敲打著教室窗戶，窗臺下面，兩棵含羞草正在來勁地比拼誰會先撐不住在雨裡合攏葉片。

基本上，花痕覺得它們兩個無聊透了，可從上課開始就一直盯著它們看到現在的她，只能說比兩棵雜草還無聊……順著這個思路，大概很快就能看破人生了吧。

講臺上，一腳已經跨進棺材的白鬍子老頭正乾巴巴地講述生命樹與智慧樹相愛相殺的故事（半小時前就已經在講這個主題），就連花痕這樣素來習慣好好聽講的學生，也在隨便劃拉兩行筆記後即忍不住開始走神了。

歷史課實在是很悶。
偏偏近來的天氣還總是糟糕的陰雨天，和喜歡陽光與乾旱的龍舌蘭根本就是天生不合。

再加上，從上星期開始就一直梗在心頭的「妖刀」二字。
再加上……現在這種奇怪的氣氛。

她偷偷朝右邊瞥一眼——與她相隔三個座位的夜鶯，正一手支著額頭看書，他眼神幽沉，表情安靜，半天都沒打哈欠，應該是睡醒了並且心情也不錯，可就是讓她感到某種不容人靠近的疏離氣息。

老實說，對於這樣的夜鶯，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像是又回到了剛認識他的那幾天。

這一切都始於上星期，她在空蕩教室中的問話。
——如果，我沒有辦法成為「霜降之鋼」，你會如何呢？
——如果，我永遠沒有辦法成為你渴望的武器，你會如何呢？

那天，在漫長得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她首先回過神來，面紅耳赤地扔下一句「對不起」就逃掉了。之後再碰到夜鶯時，他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有點在意他的想法。

……不，其實是相當在意。
忍不住，她發出一聲很悶很輕的哀叫，直挺挺地把額頭撞在了課桌上。
不遠處，夜鶯翻書的手微微一滯，過了好幾秒，他才稍微掀起眼瞼，很快地瞄她一眼後又垂下視線。

兩人心中，同時掠過了一模一樣的想法。
——果然，他（她）還是在生氣啊……

些許糾結掠過夜鶯心頭，下意識地，他伸手進抽屜，碰到了近一週以來反覆翻閱過的書冊：《鈴蘭谷地圖集》。

時間在既濕又悶的空氣中滯澀地流淌，到了晚上，濕氣更重了，烏雲低壓在層層疊疊的哥特風建築群上方，連星羅棋布的燈光也顯得暗淡無力。

武戰系宿舍樓裡，夜鶯正在拿鑰匙開門，還沒轉開鎖，動作卻停住了。
他動也不動地站在黑暗中，白天課堂上體會過的糾結再次襲來。

不想不跟她講話。
不想和她鬧僵。
不想再讓她介意那些有的沒的。
……那，要說嗎？
如果真的約她出去，大致就跟說出口沒什麼兩樣吧？

他搖搖頭，推門進屋，打開燈，火炬百合柔和的輝光頓時照亮了彷彿戰時參謀總部的房間。

牆壁被五顏六色的地圖無縫覆蓋：鈴蘭谷街巷全圖、鈴蘭谷城鎮規劃圖、鈴蘭谷歷史變遷圖、鈴蘭谷美食地圖、鈴蘭谷遊客導覽圖……

大幅地圖旁邊用大頭釘釘著大大小小的景點說明頁和特色商街介紹，每一張紙上都布滿了馬克筆和螢光筆的標記。即使真的是在規劃行軍作戰的方案，這種程度的準備也可以說是綽綽有餘。

夜鶯穿過被地圖包圍的房間，去書架上拿更詳盡的地圖集，手才伸出去卻又停住了。

圖冊不在架上。
他怔住幾秒，然後才想起來——上午的時候，似乎是把地圖集拿到教室去了。當花痕走進教室時，他迅速把書塞進抽屜，離開的時候心不在焉就忘了拿走，還有《學生手冊》似乎也放在了那裡。

「……」
忍不住嘆一口氣。